序章 ‧ 雨
席捲而來的火舌色彩明亮得灼目,猶如死神那沾滿逝去者鮮血的巨鐮。
滾滾而來的烈焰是刺耳的艷紅,如同兇猛怒滔般層層疊疊、相互交織後越發鮮明的灼紅,炙熱到足以將萬物吞沒熔解的溫度隨著點點火光飄揚開來,他彷彿在空氣中嗅到了陣陣焦味。
想要呼喊,卻發現口不能言。
想要求救,卻發現伸不出手。
——連悲鳴的權利都被剝奪。
無形的火焰轉為濃稠的熔岩,他幾乎感覺到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流過自己的身旁,顫抖著的他緩緩低下頭,看見金紅交織的光絲在他腳邊不遠處匯聚成河,因高溫而得到外觀雛形的白煙就像在譏笑他的無力與軟弱般,凝結成扭曲的臉孔在他身旁高聲狂笑。
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濃郁的金紅越變越多——最終,將他給淹沒。
❆
那事發生在他五歲那年。
那天,母親和父親按照慣例,為了檢測家族採購的各種雜項物品而早早離家,印象中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,父母說好回來時會替他準備禮物。
他其實想說,我不要禮物,你們今天留下來陪我讀書就好……但是他知道,這是雙親的工作他們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不去,於是他吞下自己的願望,露出兩人最喜歡的燦爛笑容送他們離家。
一如往常的,雙親不在家時他一個人待在大廳翻著書,那是前年生日時母親送給他的——據說是目前最受歡迎的吟詩遊人故事集,裡面有著細細的墨筆插畫和黑色的文字。母親最喜歡給他說的故事是《幸運泉》,因為她說:每個人在面對危險時不低頭、最終跨越困難時,就會發現自己收穫許多珍貴的東西。
『面對什麼困難都不可以輕易投降喔,羅克薩納。』
她將堅韌交給他尚未成熟的心,以笑容鼓舞並激勵他成為如同書中騎士的那樣——也許軟弱、也許孤單,但依舊堅定著意念向前邁進。
『媽媽相信你能夠成為一個出色的男孩。』
不知等了多久,他已經把手中的書翻來翻去、看到都膩了,而窗外原本高高掛在藍天上的太陽漸漸落下,璀璨的白金色在時間的流逝下轉為漂亮的紅橙色,清澈無暇的藍天也因夜幕將臨而披上綴著點點星子的紫紅斗篷。
好慢喔,說好要一起過生日的。
他如此想著,曾被稱讚像被光照耀的雪藍眼眸盛滿著期待。
不知道這次他們會準備什麼禮物給他,希望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。
……如果是書就好了,他喜歡書,也喜歡讀書給他聽的母親。
等啊等、等啊等,深藍的夜幕取代了紅紫色的天空,發現自己似乎不小心睡著的他眨著眼睛,卻發現家裡一點光也沒有——母親和父親還沒回來嗎?當他如此想時,一陣輕快的搖鈴聲讓他立刻從柔軟的沙發椅上跳了下來。
赤著腳的他踏上磁地時一陣冷意襲來,但依舊堅定地踩著啪搭啪搭的腳步聲往門口跑去。
「歡迎回——爸爸?」
❆
純白的石碑相互依偎地豎立著,在蒼白的平滑面上刻著小小的、細細的文字,雨水搭啪搭搭的打在石碑上時,他緩緩地踏上步伐將手中的傘放在上,確保它們不會被雨淋濕。
冰冷的雨水從天落下,那頭細緻的玫瑰金髮因沾濕而貼在他的頰與頸側,就像用黑夜割下製成的黑色服裝吸飽了水分後更顯得沉重與黯深,往日總是洋溢著活力的雪藍雙眼,如今卻彷彿沉澱色彩般平靜——或者該說死寂。
被雨濺濕頭髮和衣物也不自知,他聽見周圍細小的談話聲。
以往笑著摸摸他的頭的成人們,沒有任何人願意靠近這裡,他們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困擾——五歲的孩子說大不大、說小不小,但對他們來說相當棘手。
——這個年紀就算收養了,也養不親啊。
他聽見了某個熟悉的女聲如此說道。
『羅克薩納最棒了,對不對——』
『妮亞,不要老是這麼寵小孩啊……』
『你說這什麼話,我不寵兒子誰寵啊!』
依稀能聽見雙親帶著甜蜜和笑意的爭執聲在耳邊迴盪,他實在難以相信前陣子才說好要一起慶祝生日的父母,會在不久後因被捲入火災去世……這怎麼可能,這其實是噩夢吧。
他靜靜地看著面前的石碑,感覺雨水落在臉上後順著臉頰滑落。
說不出的空洞感佔據了他的思緒,他什麼都……
一隻大手放在他的頭上,原本一直打在他身上的雨水消失——不,應該說是被隔開了。
他感覺得到身後有個寬厚又溫暖的東西,明明知道父親沒有那麼厚實的手,但他就是覺得頭上微暖的手很像父親,讓他本來空洞的心突然被揪起,並被狠狠地撕碎。
『……跟我們回去吧,我們會照顧你的。』
疼痛與女聲宛如開關,他發現自己臉上滑下的水滴不再冰冷,反而滾燙得讓人難受。
人群離去了,沉默再度降臨,他伸出自己那雙冰冷的手,回握那隻朝自己伸來的手。
緊緊的、固執的,像是再也不願放開。
燙人的水滴接二連三的落下,再他不知道的時候,似乎有人輕輕的攬住他並將他抱起。
……睡吧。
有人這麼說道。
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
這是段屬於那在雨中失去一切的男孩身上。
小小的、小小的故事。
滾滾而來的烈焰是刺耳的艷紅,如同兇猛怒滔般層層疊疊、相互交織後越發鮮明的灼紅,炙熱到足以將萬物吞沒熔解的溫度隨著點點火光飄揚開來,他彷彿在空氣中嗅到了陣陣焦味。
想要呼喊,卻發現口不能言。
想要求救,卻發現伸不出手。
——連悲鳴的權利都被剝奪。
無形的火焰轉為濃稠的熔岩,他幾乎感覺到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流過自己的身旁,顫抖著的他緩緩低下頭,看見金紅交織的光絲在他腳邊不遠處匯聚成河,因高溫而得到外觀雛形的白煙就像在譏笑他的無力與軟弱般,凝結成扭曲的臉孔在他身旁高聲狂笑。
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濃郁的金紅越變越多——最終,將他給淹沒。
❆
那事發生在他五歲那年。
那天,母親和父親按照慣例,為了檢測家族採購的各種雜項物品而早早離家,印象中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,父母說好回來時會替他準備禮物。
他其實想說,我不要禮物,你們今天留下來陪我讀書就好……但是他知道,這是雙親的工作他們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不去,於是他吞下自己的願望,露出兩人最喜歡的燦爛笑容送他們離家。
一如往常的,雙親不在家時他一個人待在大廳翻著書,那是前年生日時母親送給他的——據說是目前最受歡迎的吟詩遊人故事集,裡面有著細細的墨筆插畫和黑色的文字。母親最喜歡給他說的故事是《幸運泉》,因為她說:每個人在面對危險時不低頭、最終跨越困難時,就會發現自己收穫許多珍貴的東西。
『面對什麼困難都不可以輕易投降喔,羅克薩納。』
她將堅韌交給他尚未成熟的心,以笑容鼓舞並激勵他成為如同書中騎士的那樣——也許軟弱、也許孤單,但依舊堅定著意念向前邁進。
『媽媽相信你能夠成為一個出色的男孩。』
不知等了多久,他已經把手中的書翻來翻去、看到都膩了,而窗外原本高高掛在藍天上的太陽漸漸落下,璀璨的白金色在時間的流逝下轉為漂亮的紅橙色,清澈無暇的藍天也因夜幕將臨而披上綴著點點星子的紫紅斗篷。
好慢喔,說好要一起過生日的。
他如此想著,曾被稱讚像被光照耀的雪藍眼眸盛滿著期待。
不知道這次他們會準備什麼禮物給他,希望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。
……如果是書就好了,他喜歡書,也喜歡讀書給他聽的母親。
等啊等、等啊等,深藍的夜幕取代了紅紫色的天空,發現自己似乎不小心睡著的他眨著眼睛,卻發現家裡一點光也沒有——母親和父親還沒回來嗎?當他如此想時,一陣輕快的搖鈴聲讓他立刻從柔軟的沙發椅上跳了下來。
赤著腳的他踏上磁地時一陣冷意襲來,但依舊堅定地踩著啪搭啪搭的腳步聲往門口跑去。
「歡迎回——爸爸?」
❆
純白的石碑相互依偎地豎立著,在蒼白的平滑面上刻著小小的、細細的文字,雨水搭啪搭搭的打在石碑上時,他緩緩地踏上步伐將手中的傘放在上,確保它們不會被雨淋濕。
冰冷的雨水從天落下,那頭細緻的玫瑰金髮因沾濕而貼在他的頰與頸側,就像用黑夜割下製成的黑色服裝吸飽了水分後更顯得沉重與黯深,往日總是洋溢著活力的雪藍雙眼,如今卻彷彿沉澱色彩般平靜——或者該說死寂。
被雨濺濕頭髮和衣物也不自知,他聽見周圍細小的談話聲。
以往笑著摸摸他的頭的成人們,沒有任何人願意靠近這裡,他們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困擾——五歲的孩子說大不大、說小不小,但對他們來說相當棘手。
——這個年紀就算收養了,也養不親啊。
他聽見了某個熟悉的女聲如此說道。
『羅克薩納最棒了,對不對——』
『妮亞,不要老是這麼寵小孩啊……』
『你說這什麼話,我不寵兒子誰寵啊!』
依稀能聽見雙親帶著甜蜜和笑意的爭執聲在耳邊迴盪,他實在難以相信前陣子才說好要一起慶祝生日的父母,會在不久後因被捲入火災去世……這怎麼可能,這其實是噩夢吧。
他靜靜地看著面前的石碑,感覺雨水落在臉上後順著臉頰滑落。
說不出的空洞感佔據了他的思緒,他什麼都……
一隻大手放在他的頭上,原本一直打在他身上的雨水消失——不,應該說是被隔開了。
他感覺得到身後有個寬厚又溫暖的東西,明明知道父親沒有那麼厚實的手,但他就是覺得頭上微暖的手很像父親,讓他本來空洞的心突然被揪起,並被狠狠地撕碎。
『……跟我們回去吧,我們會照顧你的。』
疼痛與女聲宛如開關,他發現自己臉上滑下的水滴不再冰冷,反而滾燙得讓人難受。
人群離去了,沉默再度降臨,他伸出自己那雙冰冷的手,回握那隻朝自己伸來的手。
緊緊的、固執的,像是再也不願放開。
燙人的水滴接二連三的落下,再他不知道的時候,似乎有人輕輕的攬住他並將他抱起。
……睡吧。
有人這麼說道。
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 ❆
這是段屬於那在雨中失去一切的男孩身上。
小小的、小小的故事。